2016中国信息经济学乌家培资助计划获得者徐心教授和翁翕教授访谈浏览数:33次
学会秘书处 2016年度中国信息经济学乌家培奖授予清华大学徐心教授和现北京大学翁翕教授,以表彰他们分别在信息技术扩散及其经济影响领域,在信息、学习和激励领域的理论创新贡献。为了能够总结他们的成功经验,鼓励更多的人投入到中国信息经济与信息管理领域的研究,学会近期对两位获奖者进行了专访,深入了解他们的学术成长历程和研究方法,以期对大家有所启发和助益。做有意义的研究——访谈2016乌家培资助计划获得者清华大学徐心教授您的学术成长经历是怎样的? 我是1993年到清华大学读的本科,学习信息系统专业,本科毕业后又读了2年战略管理专业的硕士,2002年到加州大学欧文分校Paul Merage商学院读了5年博士,之后在美国加州Cal-IT2研究中心完成了1年的博士后研究。2006年开始先在香港科技大学工作了3年,2009年来到了清华大学工作一直到现在。这个过程中有两件事情对我影响比较大。一个是在香港科技大学工作的时候,当时香港科技大学每年夏天都会把国际上的一些资深学者邀请过来跟年轻老师交流,让我有机会结交了一些资深学者,他们对我的帮助很大。第二个是在清华大学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学院邀请一位院士过来交流,院士对我们说:“年轻老师做研究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以发国际顶刊为目标,第二个阶段是关注自己做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影响,有没有价值。第三个阶段是关心自己的研究是不是与国家命运和国家战略相关”,当时我还处在院士说的第一个阶段,后来就慢慢地往前辈所说的第二和第三个阶段去努力。 请介绍一下您的研究的理论意义、实践价值以及创新点。 我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读博的时候,电子商务正好非常流行,我加入了系里承接的美国自然科学基金的一个重大项目,调研国际上电子商务的普及使用和影响,这决定了我在读书的时候研究较多的是组织对信息技术的采纳和使用以及它的经济影响,跟现在热门的数字经济和企业数字化转型有很多相关性。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也就是2006年,web2.0兴起,我就开始尝试研究企业和社会的数字化对金融市场信息环境的影响,算是这个领域比较早的研究者,我们通过一些实证数据观察发现,在web2.0上,对于公司信息曝光的越多,公司隐瞒信息的成本就越高,公司对外披露信息就会越及时,社会的数字化起到了一种监督的力量。这在当时还是很有创新意义的。2009年我关于这个领域的第一篇working paper获得了ICIS 的最佳论文提名,相关的研究成果于2013年发表在了MIS Quarterly上,并在2014年获得了MIS Quarterly 年度(唯一)最佳论文奖。 我现在正在做的另一项研究是关于技术赋能聋人的。我们有一个校友企业为聋人设计了一款AR眼镜,它能把对方说话的声音收录下来翻译成字幕,展示在AR眼镜上,让他们能看见对方说的话。我们通过北京聋人协会的帮助让聋人们免费试用这款设备,并分组进行对比实验, 研究发现有了这款设备的一组能够更好地交流,能够进行团队合作,甚至一个月后他们的心理状态也得到了改善。这是我目前最想推进的一个项目。因为我们能看到技术真正的赋能了人,能够给他们带来实质的帮助,看到了科技向善的力量。 您是怎样找到有趣的科学问题的? 我自己过去主要还是从文献中发现研究问题,寻找文献里面哪两个概念之间没有人研究过它们的相关性。但是现在我认为我们应该和企业家组成一个学术共同体,和企业家一起去理解管理的世界,理解现实,从现实中去寻找研究问题。关于这点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被《新华文摘》摘录了,我把这种合作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我称之为规则性,需要企业家将自己面对的业务场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则以及遇到了哪些困难列出来;第二个阶段叫做规范性,学者要跟企业家共同对话,找到跟业务场景和痛点相关的学术理论,并把第一阶段企业家规则性的问题转化为规范的学术概念和语言;第三个阶段叫做规定性,也就是先预设我们的干预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再用现实数据和管理实践去检测这个规定是否正确。 您主要用什么研究方法分析和解决问题? 斯坦福大学工学院的Jeffrey D. Ullman教授写过一篇文章《the battle for data science》,他说数据科学是统计、算法和domain knowledge三个东西的交集。对我们经济管理学院来说domain knowledge就是商业场景以及前人留下来的知识,比如价值链等,统计学主要是计量学,算法是运用计算比较多的一些分析工具,我现在做研究基本上都是把这三个方面结合起来。 您未来的研究计划是怎样的? 我未来想研究的是在数字经济大背景下企业数据在企业内部和跨组织分享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即怎么管理和治理好数据分享,这里面有安全问题、隐私问题、相关方利益分配的问题等等,以及数据分享之后大数据价值的衡量。我觉得未来数字会和财务一样变成价值链上的一个基础环节,来支持生产营销等其他环节,我把加上了数字环节的企业价值链叫做数智价值链,数智价值链有三个基本的功能即数据管道化,计算矩阵化、测评平台化,怎样建立数智价值链的这些环节,里面有哪些科学问题,如何在企业里面形成数智价值链,这是未来我想从事的工作。 请您谈谈科研心得,您是用什么样的生活和哲学态度看待科研工作的? 我觉得科研工作的职业红利就是让我们能够体会到自我成长的快乐,能够去探索未知,满足好奇心。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做的工作恰好能够真正帮助到一些人,它会让我们心理上更幸福。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一路走来,我一直很勤奋很努力,努力就意味着需要放弃一些东西。另外,做科研合作是非常重要的,在刚开始合作的时候不要计较太多自我的得失,要主动多做一些事情,多干一些活,这样长期获得的回报才会更大。 您承担了哪些课程的教学?您是如何指导学生的? 我目前参与本科生《管理科学工程导论》的教学,这个课程是为了激发本科生的研究兴趣,为学校培养优秀的学术人才而开设的,还承担商务分析项目硕士研究生的整合实践课,带领他们在企业里面做真实的数据项目,还有其他硕士生的企业数字化和人工智能应用相关的课程,博士生的《管理科学与工程导论》课程。 首先,我希望我的博士生一定要依托一个企事业单位研究现实问题。其次,我希望能够搭建一个国际化的覆盖统计、计算和domain knowledge三个方面的研究团队,让学生参与进去,更多地跟其他老师合作。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们将来做的课题是他们自己觉得有意思又有价值的,能够为现实做出贡献的,一定不能为了论文为了毕业而随便选择一个topic,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最美好的5年青春年华,对自己有所交代。 请您谈谈获得乌家培资助计划的心得和感受。 首先,学会设立乌家培资助计划的初心是希望未来资助的这些人里面有人能够获得诺贝尔奖,这在大家心里点亮了一团火,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道路的实践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如果有人能够很好地把它的规律总结出来,即使未来不能获得诺贝尔奖,也一定能够在国际上产生重大的影响力,这需要有天赋的人沉下心来专注地做这项工作。乌家培资助计划就是在为这个目标的达成创造支持条件。我由衷地敬佩和感谢学会这种点亮火种的初心。 其次,我觉得乌家培资助计划一直以来管理地非常好。它为学生提供了一个报告和交流的机会,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誉和激励。我带的博士生就很珍视这个机会,资助计划也实实在在地帮助到了他们,我们假期刚做的实验需要经费的支持,用到的就是我们资助计划的经费。 做需求牵引的有组织的科研——访谈2016乌家培资助计划获得者北京大学翁翕教授您的学术成长经历是怎样的?我的学术生涯比较简单。我本科和硕士都毕业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本科、硕士和博士学习的专业都是经济学,毕业后也一直从事经济学相关的研究工作,到现在已经有11年的时间了。对我学术生涯塑造影响最大的是在美国求学的经历,因为它让我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知道了自己能够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请介绍一下您的研究的理论意义、实践价值以及创新点。我自己主要用博弈论来研究以下几个问题: 一个是动态学习的问题。在如今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需要不断地获取新的信息,通过学习改变我们对社会的认识,再重新去最优化自己的行为。我现在一个很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研究这种带有动态学习的博弈,并把它应用到一些大的问题里。 比如,2015年我的Job Market Paper研究的就是动态定价问题,文章的结论是说在消费者动态学习的过程中,垄断厂家最佳的定价策略就是先低价培育再高价收割,这会导致福利方面的损失,政府应该做怎样的干预。现在动态定价已经是数字经济平台领域反垄断很重要的问题了,在现实中有越来越多的政策意义。 2017年,我和其他学者合作的一篇文章《劳动市场的有效学习与跳槽》也是利用动态学习理论研究劳动力市场跳槽的问题,招聘网站使得“在职求职”成为了可能,大大节约了时间成本;搜索引擎技术实现了“有向在职搜寻”,求职和招聘双方都能更精准的获取到自己所要的信息,实现更高效的匹配。 2019年我们发表在《Journal of Finance》的文章《Star Ratings and the Incentives of Mutual funds》是动态学习理论在金融领域的应用,是用动态学习的理论解开公募基金“粗糙”的基金评级机制与投资者“非理性”之谜。我们发现在动态的信息能力声誉模型里,最后均衡的信息能力的概率是有限值,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有限的粗糙评级机制实际上是理性均衡的完美反应,投资者是理性地预期到五星与四星基金对信息能力的投资程度不一样才做出的投资决策。这对基金行业从业者有实际意义。正因为基金声誉对基金的现金流有着重要的正向影响,基金机构需要投入足够的精力去树立和维持良好的声誉。另一方面,基金评级能在多大程度上预测基金未来的业绩表现,也值得进一步分析。 第二个是组织经济学相关的问题,比如组织里的权力分配问题、内斗问题、目标设定问题等。2019年我跟北大周黎安老师等人在《Economic Journal》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我们以各级政府经济发展的五年计划和年度计划为例,基于博弈论经典的Tullock Contest理论建立了一个模型来解释中国经济增长指标从中央到基层政府的"层层加码"的普遍现象。我们的实证分析发现,"层层加码"现象与地方官员的晋升激励有着密切关系,并开创性地提出了地方官员GDP完成目标与上级目标之间的差额也就是超额完成部分对官员晋升的影响更大。我们还发现市或者县的单位数量直接影响了上一级政府的目标制定。地级市的数量越多,官员晋升的竞争就越激励,竞争的激励又影响了省的经济增长目标的设定。这些相关的研究对中国政府未来怎样优化地方治理以及避免“层层加码”现象提供了政策依据。 第三个是中国的数字经济及反垄断的问题。我去年在《Rand Journal of Econimics》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利用中国共享单车行业的数据,建立了一个具有网络效应的寡头竞争模型,发现共享单车市场有一个很重要的获客成本,就是通过投资自行车来获取客源。由于高昂的获客成本,网络效应不仅没有导致赢者通吃,反而导致了寡头竞争,共荣共存。尽管不同行业的获客成本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必须具体行业具体分析,但是至少说明有些行业因为有获客成本,以往平台边际成本为零的假设并不一定成立,网络效应不一定会导致赢者通吃。 您是怎样找到有趣的科学问题的?这个要分两类:一类是纯理论的研究,更多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过去理论没有研究的问题,发现理论的空缺领域并且去填补。另一类就是应用研究,更加强调理论结合实践。在写模型的时候不能够被过去的理论所束缚,要从现实问题出发,找到一个简化的模型能够最好的去涵盖现实的现象,给出理论上的阐释,并且能够用数据来检验。对比基于巨人肩膀的理论研究来说,它是更难的,相对风险也更大。我觉得对于这一类的研究,有组织地研究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要组成一个科研团队,里面既包括做理论的学者,实践丰富的资深学者,也包括能够跑数据的年轻学者、博士生等,大家共同研究一些问题。我跟北大周黎安老师就有这样的团队,几篇论文的合作都非常愉快。 您主要用什么研究方法分析和解决问题?我自己看这个世界的角度,基本上都是用博弈论的方法。博弈论现在是经济学最基础性的分析工具之一,从1994年John Nash他们第一次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到现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诺贝尔经济学奖大概有1/3的比例是颁给了博弈论学者。它之所以这么受到青睐,很重要的原因是它确实是经济学非常重要的分析工具,很多领域都在用博弈论解决现实的问题。我们基本的研究范式是这样的:首先从数据出发,从现实出发,找到一些典型事实,然后建立一个博弈模型来尝试解释这样的现象,尝试解释以后,模型里得到一些新的推论,再看推论能不能被数据所支持。写出博弈本身是很简单的事情,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们怎样能够把现实问题与博弈相匹配,不能对模型有任何先验的假设,认为这个模型一定是对的,要不断地根据推论能不能被现实所证实或者证伪来不断地修改模型。通过理论和现实之间不断地迭代来解释所研究的现象。我和周黎安老师研究的中国政府“层层加码”的问题,从11、12年开始研究一直到19年才发表,前后用了8、9年的时间,尝试了将近10个不同的模型,一直在不停地优化模型,有的模型确实能解释“层层加码”,但是其推论却跟其他的现象不符合,那么这个模型也是不对的。在这个过程中,耐心非常重要。 您未来的研究计划是怎样的?我未来还是会在博弈论、信息经济学这一领域深入研究。最近我也在关注数据要素相关的问题,包括对我们国家建立数据要素市场以及数据要素政策的一些研究等,我也针对去年底刚发布的数字经济十四五规划写了一篇关于数据市场的政策解读,发表在发改委的官网上。在数据要素市场里面,我们需要解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定价的问题,也就是数据要素的收益如何在不同的数据提供方之间进行分配,我之前在这个方面也有一些理论的研究。现在我们国家也在不断地建立新的数据交易所,全国加起来大概已经有20所数据交易所了。我希望未来更多的从现实角度,跟交易所合作,更好地去设计数据定价的机制、数据交易的机制,助力中国数据要素市场的发展,这对中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也是非常大的促进。 请您谈谈科研心得,您是用什么样的生活和哲学态度看待科研工作的?我个人对于科研有两点体会:首先,要对科研有发自内心的热爱,有足够的热爱才能够沉得下心来专注地做研究,愿意为科研事业而奋斗。第二个就是要从更高的角度、更大的视野来寻找研究问题,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研究方法更多地去跟其他领域做融合。我自己一个很大的爱好就是跨界,我用的都是信息经济学的方法,但是可以去研究组织经济学、产业经济学、金融学等其他领域的问题,我去年还有一篇接收发表在《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上的论文,研究的是中国20世纪上半叶的土豪劣绅崛起问题。我对学术的热爱是来自于我认为学术可以让我看到很多的现实问题,可以把自己的研究范式跟这些问题结合起来去结出学术研究的硕果。对于经济学来说,现在大家的普遍共识是要做需求牵引的、回应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的科研,也就是说以需求为导向的有组织的科研是未来重要的研究方向。 您承担了哪些课程的教学?您是如何指导学生的?我主要是负责《博弈论》和《博弈论与信息经济学》这两门课程的教学。最近,根据学生需求,我又给本科生和EMBA的学生开了一门新课《人工智能与社会经济》,希望能够跟大家一起更好地从经济学角度来探讨人工智能对我们社会经济的影响,包括人工智能未来的走向等。 我认为找问题是学生应该具备的最重要的一个能力。我会给学生一些论文或者现实的案例,让他们尝试自己去找问题,找到问题以后,我会教他们根据这个问题怎样来建模。建模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不断地根据现实和理论来做迭代,过程可能会很长,这段时间我会让他们尝试不同的建模方式,看不同的结果,得到一些结论,得到有意思的结论以后,再指导他们进行论文的写作。 请您谈谈获得乌家培资助计划的心得和感受。一直以来,学会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也授予了我很多奖项,我对学会非常的感激。获得乌家培资助计划是学会对我个人研究成果的认可,对于当时还是助理教授的我来讲是很大的鼓励。并且乌家培资助计划后续还配套了持续的资助,对我们团队的学术研究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我对学会的感激不仅仅来自于我获得了乌家培资助计划的奖项,更在于学会在整个信息经济学领域,不管是理论的研究,还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来指导政策制定或者指导企业管理等方面都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提供了很多学术资源,搭建了很好的学术平台,让我受益匪浅。 |